文∕何來美
資深媒體人,曾獲客家新聞獎、兩岸新聞獎,出版多部客家著作,現持續從事文史寫作。
日治時期樟腦專賣收人年達500萬圓,成為臺灣總督府主要財源。靠伐樟採腦維生的腦長、腦丁以客家人居多,也隨著樟林砍伐,沿著臺三線從新竹、苗栗內山往南,一路向東勢、新社、國姓、集集、中埔南遷,一直到高雄甲仙、六龜,都有「北客南遷」的足跡。
臺灣盛產樟腦,是重要戰略物質,清末樟腦產業主要掌握在幾個大家族手中。據文史學家黃卓權研究,他的高祖父黃南球與台中霧峰林朝棟家族也合作經營,與洋行簽約外銷歐美,獲利可觀。樟腦大都委外承包,包商稱「腦長」,腦長再雇工伐樟焗腦,稱為「腦丁」。
獅潭是黃南球開發苗栗內山的大本營,腦長分佈各地,如大東勢、八卦力腦長分是黃阿各、馮文廣,馮文廣精通日語、閩南語,又擅長帳務,被黃南球重用,派到臺北大稻埕裕利商行當行長。開發獅潭的另一富豪是劉緝光,他拓墾桂竹林,也製腦致富,但論規模無法與黃南球相比。
1897年夏日本人類學家伊能嘉矩到獅潭踏查,曾分別夜宿劉緝光、馮文廣家,他發現漢人向原住民繳「番大租」,但防內山原住民來襲,漢人設有8個隘櫃,雇用16名隘丁駐守。
臺灣總督府為掌控樟腦利益,1899年設置樟腦局,建立樟腦專賣制度,也在台北市南門設立專賣局臺北南門工場,成為臺灣唯一製造樟腦與鴉片的大型官營化工廠,各地腦寮生產的粗製樟腦,都由專賣局收購後到此廠再製。
製造樟腦需要大量樟林,而多數樟林都生長在淺山地區,致常原漢衝突,流血不斷,而清代的「理番政策」,從早期的「土牛線」(番界)不能逾越,到清中葉因漢人大量來臺拓墾,開始在「土牛線」設關隘,合夥投入資金,設隘寮雇隘勇,建立類似拓墾公司的墾號,如金廣福、廣泰成……,除拓墾土地,也掠取木材、礦產及樟腦資源。
1886年臺灣巡撫劉銘傳決定裁隘,改在大嵙崁(大溪)、樹杞林(竹東)、東勢角(東勢)以勇營駐紮防禦,但功能尚未彰顯,清廷就甲午戰敗割臺。日治初期一度透過補助隘勇,協助設隘丁線。1902年「南庄事件」發生後,決定將隘勇納入警察制度,1910年起更以強勢武力強迫原住民退回原居地,到1926年更開闢了理番道路。
樟腦經濟價值高,日治初期不少人也樂於當腦丁,筆者宗族就有多位,我的二伯公何祿生是黃南球獅潭大東勢腦長黃阿各的女婿,受岳父影響,年輕時帶著二伯婆,從公館鶴岡到南投集集一帶伐樟採腦,賺了錢後,知道彰化田中有不少濁水溪整治後的浮覆地,再到田中拓墾,現子孫都成福佬客。
筆者同宗堂兄何治郎(南投縣民政局專員退休)家族,他的曾祖父何永和1915也帶著4個兒子從公館鶴岡出發,沿著大湖、卓蘭、東勢、新社伐樟焗腦,一山翻過一山,1931年才在新社馬鞍巃定居,後搬到國姓鄉長豐村大茅坪,直到樟樹砍伐殆盡,再搬到大旗村雞油巃,從何永和、何本才、何東炎祖孫三代都當腦丁,後來樟腦沒落,何東炎才改種香蕉維生,曾孫何治郎已是北客南遷第四代。
何祿生、何永和游牧山林當腦丁,僅南遷到南投、彰化,更遠的還南遷到嘉義中埔、阿里山及高雄六龜、甲仙等地。以甲仙來說,1903年臺灣採腦拓殖會社到甲仙埔正式運作,就從新竹州招了大批客家腦丁南下,當時人口才882人,到1908年增至5126人,短短5年人口成長5倍,可知樟腦產業帶來的影響,也促進了南北客家文化的交流。
位於台北市南昌街的「國立臺灣博物館南門園區」,是日治時期加工製造樟腦與鴉片的官營化學廠,給殖民政府帶來可觀收人,鴉片也曾荼毒百姓,1967年隨著樟腦沒落關廠,後規劃為博物館,2013年正式對外開放,保留的紅樓、小白宮分是以前的樟腦倉庫與物品倉庫,受樟腦影響,早年南昌街也住了不少客家人。
撫今追昔,樟腦雖已沒落,但它曾是重要的經濟產業,也帶動客家島內南向移民潮,值得後人緬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