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來美專欄／頭屋鄉曲洞、飛鳳　埔客融合大本營

文∕何來美

資深媒體人，曾獲客家新聞獎、兩岸新聞獎，出版多部客家著作，現持續從事文史寫作。

苗栗縣頭屋鄉曲洞、飛鳳村，原屬貓閣社，是近代道卡斯族與客家人融合的大本營。據歷史學者洪敏麟調查，到日治末期該地還有道卡斯族678人，僅次於後龍新港社的924人，但早已漢化，當地潘姓、李姓、林姓、謝姓有不少是道卡斯族後裔，住飛鳳村畚箕窩的李榮昌、李榮輝兄弟因乙未年抗日，為防日人追殺，後裔都改信基督教。

道卡斯族（Toakas）是臺灣平埔族一支，分佈在現新竹縣鳳山溪以南，臺中市大甲溪以北，清初有竹塹社群、後壠五社與蓬山八社。後壠五社是後壠、中港、新港、貓裏與嘉志閣社，後兩社轄區屬現苗栗市南苗至嘉盛地區，因土地後被漢人買斷，族人往苗栗南勢、頭屋二崗坪（曲洞）、天花湖（飛鳳）一帶遷徙，合併為貓閣社。

「雙溪奔流西入海，海勢吞溪溪氣餒；銀濤翻逐綠波迴，遂使溪流忽然改。番丁日暮候潮歸，竹箭穿魚二尺肥；少婦家中藏美酒，共夫倒酌夜爐圍；得魚勝得獐與鹿，遭遭送去頭家屋。」

清康熙52年（1713）臺灣北路營參將阮蔡文從大甲到竹塹各社訪查，作了這首「後壠港」，描寫道卡斯族人未漢化前的生活風情，他也發現後壠社所講語言與竹塹社略有不同。

到清乾隆12年（1747），謝昌仁、謝永江、張清九、羅開千、湯子桂等苗栗五大家族代表共出資五千大圓，與貓閣社總頭目八系米那貓𠯿干訂立「杜賣盡根斷契」，貓閣社遷社轉讓現苗栗市嘉盛、玉清里一帶土地。

貓閣社賣斷苗栗平原土地後，原貓裏社民往苗栗南勢遷徙，嘉志閣社民則往頭屋曲洞、飛鳳遷徙，之後貓閣社土目佛抵希、新港社土目貓老尉再招漢佃，開墾苗栗新英、新川、福麗、北苗、福星里等地。

乾隆45年（1780）劉蘭斯也與貓閣社協議，進墾公館鄉下三庄（五穀、鶴岡、鶴山），成地方富豪，而劉蘭斯的兒子劉獻廷、孫子劉翰就是「父子舉人」。乾隆23年（1758）皇帝賜平埔族漢姓，46年（1781）漢人劉敏捷到貓閣社教書，土目子弟也就讀，更加速道卡斯族漢化。

公館下三庄與頭屋曲洞、飛鳳相鄰，埔客通婚頻繁，我的外曾祖父李榮輝是道卡斯族移居飛鳳畚箕窩第四代，外號「李妹」，高大魁梧，全身胸毛，有人稱他「番王」，我的祖母何李添妹是他長女。童年跟祖母回娘家，對李家信基督教感到好奇，直到前幾年問李榮輝孫子李武雄，始知原由。

李武雄說，他的二伯公李榮昌1895年參與乙未抗日，為防日軍追殺四處躲藏未娶，領養一子新春，由排行老四的祖父李榮輝扶養長大，因祖父長相神似二伯公，為防被追殺，曾到石觀音跟普雲法師羅成修行，因無法長期吃素，後認識西方傳教士，信基督教可當保護傘，全家始改信基督教。

「鷂婆來囉！鷂婆來囉！」童年每見鷂婆（大冠鷲）在禾埕上空盤旋，祖母都大聲吆喝提醒老母雞保護好小雞，遠在五百公尺遠的鄰居天生伯公常半開玩笑說，「你阿婆介大聲胲，連𠊎屋唇介尤加利樹都會震動哦！」

的確，祖母遺傳了「番王」血統，不僅聲若洪鐘，也力大如牛，可肩挑兩包肥料，健步如飛，兩肩各揹一個孫子也能俐落操持家務。我的六位舅公個個都像巨人，高大魁梧，令人敬畏，小舅公李新民是三級跳遠名將，與棒球名教練曾紀恩都曾是空軍棒球隊隊員。

「一世祖武葛、乃葛，二世祖潘妹、阿義，三世祖順安、琳德、德專……」這是已故飛鳳村長潘木春宅的祖先牌位，潘家也是土生土長的道卡斯族後裔，漢化後有一世祖，沒有來臺祖。而曲洞、飛鳳除了李家、潘家，林姓、謝姓家族有些亦是道卡斯族後裔，經多代埔客通婚，早已融合，難以分辨。

主祀「三恩主」的曲洞宮，香火來自苗栗玉清宮，是埔客共建的信仰中心，所保留的日治大正14年（1925）經理善信紀念碑，有不少曲洞、飛鳳與公館下三庄善信的捐款名單，但已看不出埔客痕跡；在曲洞村墨硯山東麓竹林內，則有座建於清同治7年（1868）的貓閣社伯公祠，見證埔客融合開發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