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當代藝術家達米恩.赫斯特(Damien Hirst)在英國泰特現代美術館(Tate Modern)進行了一場名為〈進出愛情〉(In and Out of Love)的展覽,大量蝴蝶被置於2個沒有窗戶的展廳內,讓觀眾近距離欣賞蝴蝶飛舞與吸食花蜜的姿態。不過由於整個展覽造成9,000隻蝴蝶的死亡,仍引發不少批評
昆蟲看似微不足道,在討論動物權或動物福利時,節肢動物幾乎也都是被排除在外的對象,但牠們卻以其看似渺小實則強大的特質介入人的生活。除了本書之外,人們對昆蟲的愛恨情仇,透過許多作家筆下精彩的昆蟲身影,亦可窺見一斑。除了最經典的卡夫卡 《變形記》 裡變成蟲的主角格里高爾.薩姆沙(Gregor Samsa)之外,無論是由唐.馬齊斯(Don Marquis)所創造的,最早出現在1916年《紐約太陽報》專欄裡,那隻因為按不到shift鍵,所以作品中總是沒有標點與大寫字母的蟑螂詩人阿奇(Archy and Mehitabel)(註二)、或是喬治.賽爾登(George Selden)知名的童書《時報廣場的蟋蟀》(The Cricket in Times Square)中,那隻因為不小心誤入野餐籃而離鄉背井來到紐約時報廣場,並且和老鼠與貓結為好友的蟋蟀柴斯特,不只令人難忘,亦都足以作為與本書對話的旁注。
又如卡爾.馮.弗里希(Karl von Frisch)的研究,雖然因此讓蜜蜂特殊的「語言」模式為世人所知,但萊佛士也不忘提醒我們,弗里希愛他的蜜蜂,但那愛意的定義顯然與一般的理解不同,至少愛意無法阻止他「痛苦萬分」地為了實驗的目的傷害蜜蜂,也就是說,「一方面他有人類主宰動物那無須明言的自然權利,另一方面他想將人類與昆蟲之間的巨大鴻溝填補起來。」(〈L──Language〉)在所有人與蟲的故事當中,「死亡、樂趣與痛苦」三者似乎總是如此狹路相逢。(〈X──Ex Libris, Exempla〉)這些讓自身生命與昆蟲交會的人們,無一不挑戰了原本的認知與人蟲之間的疆界,挑戰了人類原本丈量世界的那把尺;但另一方面,伴隨著愛意與樂趣造成的種種死亡與痛苦,也隱微訴說著人與昆蟲之間的鴻溝其實如何巨大而難以真正填補,這是人身而為人的局限。
《昆蟲誌:人類學家觀看蟲蟲的26種方式》作者修.萊佛士。(左岸文化提供)
但是,在局限之中,仍有改變的可能。早在尤瑞斯.霍夫納格(Joris Hoefnagel)完成於1582年的自然史經典《四大元素》(The Four Elements)之中,就已埋藏著打破框架的線索。霍夫納格的繪畫,不只將「理性動物與昆蟲」放在同一卷,從而將同樣奇妙的人類與昆蟲連結起來,更具象徵意義的,則是一幅結合了真正蜻蜓翅膀的畫作。已經腐朽的翅膀相較於中間那隻完全以畫筆臨摹的蜻蜓,反而顯得「沒那麼栩栩如生」,對此,萊佛士說:「我相信霍夫納格是藉著此舉來凝望自己的失敗,凝望所有藝術再現的極限,同時也凝望所有無可名狀之物。」(〈I──The Ineffable〉)在腐朽的真實翅膀與宛如活物的描摹之間,在生與死之間,那一切無可名狀之物若能令人開始產生敬畏,人才有可能真正意識到自身的局限,意識到自己的生命與其他存在的生命,都不過是漫長的演化與時間之流的一部份,那麼,這一個個人類之外的大千世界,或許才真正有可能被我們納進眼中與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