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離婚後不久,一個女人找上我時,就說是因為我有著這樣的能力。關於和這個女人的事,我想我需要用一點時間從頭說起。
因為結婚沒幾年就離婚的原因致使一些人對我懷抱同情,當然我也對自己深表同情。不過,在二線城市年過30離婚,相比年過30還沒結婚來說,壓力要小得多。在我們這種比較富裕的二線小城,父母到了子女的適婚年齡就會瘋狂催促孩子結婚,他們覺得自己是在敦促孩子邁入正確的人生道路,有時潦草的一打量,男,有車有房,父母未離異,長得人模人樣,嫁吧。
不過,一旦女兒離婚草草收場後,他們多半會意識到自己的莽撞,明白二婚不易的苦楚,此時也已經習慣了女兒離開家的生活,不會再過多相逼。
我就這樣來到了人生真正的黃金期。有穩定工作,有收入,有房有車,沒有孩子,父母各自有著豐厚的退休金,不對我橫加指責,而我獨身一人。以前真沒想到這樣快樂的人生要用草率的婚姻來換。
然而在小城裡這種瀟灑不會持續太久,一旦你的愜意和自由冒犯到他們的保守神經,就會被各種三姑六婆、四叔七伯的問候炮轟。我決定離開這座城市,或許先環遊世界再找份外地的工作,或許再去高等學府深造一下,總之,這些都需要錢。等錢攢到差不多,我就可以離開,這個日子不遠了。沒想到還有人加速了我這一想法。
那天那個女人找上我時,我還猜想是不是前夫的哪一任女友來示威,再一細看,她的套裝大方得體,髮型和妝容都像是精心打理過,絲巾和手鐲顯得精緻,簡約秀氣的美甲有些時髦,就連踩著小高跟的腳後跟都光滑白淨。她的皮膚完美無瑕到讓人猜不出她的年紀,但她的氣質讓人覺得她年紀偏大。
「你好。」她露出幹練的笑容,就連笑肌,都像精確計算過好看的弧度是到哪道邊界。
「請問你是?」我坐在格子間仰頭望著她,她的出現讓我眼前一亮,不過她的身影遮住了我斜上方的光源,將我籠罩在陰影之下。
她伸出左手看了看,錶盤在手腕的內側,「馬上是午休時間了,方便去附近的咖啡館談一談嗎,我有要事拜託你。」
她的聲音還算親切,但多多少少有著不可抗拒的權威,於是我抽出拖鞋裡的雙腳,套上襪子和布鞋。我穿襪子的時候,她就那樣看著我完成一系列動作,絲毫沒有避讓,讓我覺得有些尷尬。
她昂首挺胸地邁著步子,鞋跟發出清脆的敲擊聲。那畫面,旁人看了,彷彿她是領導,而我是第一次來公司參觀的實習生。
在高檔酒店的咖啡廳裡,她給我點了一杯意式濃縮,並沒有詢問我的意見。隨後她直接說道,「你可以叫我彬彬姐。我是經人介紹找到你的,是誰我不方便細說,因為是在說起你的私事時,了解到你對人的分辨能力的。這是你的天賦。而我想拜託你的這件事,既不能找警察,也不能僅僅依靠自己,所以只好來找你。」
我腦海裡快速翻閱起一張張臉,猜測著誰最有可能接觸到這樣的女性,並因為聊我的八卦而透露出我的個人資訊。
「你不必猜測是誰,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你可以幫我找到這個人的話,我會給你一筆錢,足夠支付你接下來的計畫,環球旅遊也好,換個城市生活也好,去你想去的國家讀一年書都沒問題。」
「我確實對人臉很敏感,但如果要我用這樣的能力去找人……很懸。」
「我有一個妹妹,因為一些原因中斷了聯繫,她遭受了很多傷害和打擊,然後就失蹤了。資訊這麼發達的網路世界,可就這樣失蹤了,托警方內部人員查過也查不出什麼有用資訊。我們家是名門望族,因為她之前有一些醜聞,所以不能大張旗鼓的張貼尋人啟事。」
「警方都查不出什麼有效資訊,那我更找不到了吧……」
「你們是校友。警方一旦去詢問以前的關係網,醜聞就會紛紛揚揚,可如果只是你私下打聽,就不會引起轟動。」
我在腦海裡細細搜索這個名字,可是毫無線索,當這個女人將手機裡的照片橫陳在我面前時,我確實覺得很面熟。照片裡的女孩紮著亂蓬蓬的馬尾,髮質有些粗糙,有著一張標準的網拍模特臉,但上挑的眉毛露出一絲玩世不恭的意味。儘管她化著精緻的妝容,但我還是一眼認出她就是以前學校裡那個臉上長著痘痘,看上去不大喜歡說話的女孩。當時在學校她有一些很不好聽的傳聞。
「前些天我接到一個消息,據說她躲在一個療養院裡。但如果親屬露面,她一定會逃走,所以希望你能先去那裡探一探。」
「呃——」應完聲,我拿起杯子用牙齒輕輕碰了碰苦澀的咖啡。其實我並不喜歡咖啡,但為了緩解不知開口說什麼的尷尬,我還是假意地品著咖啡,真希望在我放下咖啡杯時她能接話。
「據說是一個高端的女性療養院,那個地方有一個處女泉。泉如其名,據說女人泡在裡面,不光皮膚,連處女膜都能修復。」
她在提到「處女膜」的時候連音量都沒降低,難道她以為一個離過婚的女人還在乎這個東西?
她的眼神裡透出勝券在握的淡定,那種自信不是用張狂和傲慢堆砌出來的,是一種對人間普適性的把握,從而衍生出的洞悉力。就好像她知道我想什麼,知道我要什麼,也知道我會怎麼選擇。或許在她心裡,她連我的人生結局都已設想完畢。
直到事件過去後的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都不能釋懷。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恐懼是難以言明的,那既是——我開口之前便明白,旁人無法設身處地從隻言片語中感受我的顫慄。那是靈魂漸漸剝落的孱弱,思維緩緩凋零的腐朽。我無法單單只用自己的感受來說明,所以我想,最好的方式大概就是把這件事寫下來,寫成一本書,把所有人都原封不動地封印在此。
感知到這樣一群人散佈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不動聲色的運用著自己的利器把握和控制著身邊的一切,實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或許把她們固定下來開誠佈公,才會讓我感到心安。而我自己,也將變成其中的一個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