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依璇、朱愷元／台北報導】「用母語拍戲時，語言背後的脈絡，讓人物形象更立體。」2025台北國際書展人潮滿滿，客家館重磅邀請熱血偶像劇《女孩上場》導演吳宗叡及奇幻都市劇《綠金龜的模仿犯》導演鍾侑霖，探討客語創作的心路歷程。兩齣風格迥異的戲劇，以本土語言融合新穎題材，激盪出不同的火花和張力。
《女孩上場》講述苗栗一所高中女子籃球隊員們，在殘酷現實的社會環境中迎面挑戰，完成籃球夢的酸甜苦辣。經典台詞「就算我們輸，也要讓他們贏得很辛苦。」充滿校園與運動的青春熱血。
《綠金龜的模仿犯》情節魔幻，改編自小說家高翊峰的同名短篇小說。以一隻幻化成人形的綠金龜，觀察公寓裡每一層住戶的慾望、秘密和故事。
客語語境的時空脈絡 讓角色形象更立體
拍攝客語劇時，究竟該選擇會演戲的人、還是會客語的人？吳宗叡說，用自己不熟悉的語言創作劇本，他並沒有在客語上字斟句酌，「因為擔心變成語言教學或很官方的影片。」他會依照情節需求，用自己習慣的閩南話俗語，詢問客語老師如何表達；也會田野調查不同年齡和地區的用語習慣。他發現，用母語拍戲，讓角色的形象塑造更立體、更深刻。
「客語背後的脈絡，直接定義了角色的生活背景。」吳宗叡發現，用母語拍戲的有趣之處在於，「語言幫助演員更進入角色的同時，也讓觀眾直接知道你是誰。」客語的地域性腔調、語調、狀聲詞和各種細節，反映了人物所處的時空背景。讓角色設定，潛藏在語言當中，不用再花更多篇幅說明。
「在劇情中，大家在球隊裡講客語，一旦到外面的大城市（台北），就講華語。」吳宗叡說，此落差另類凸顯了角色之間的黏著度和團結感。讓觀眾看到球員間的緊密，還有和地方的連結。「用彼此熟悉的語言對話，是一件很美妙的事。」他希望觀眾看劇的時候，就像看身邊的朋友一樣熟悉。
吳宗叡(左)導演與鍾侑霖(右)導演分別分享自己作品面對客語所要做出的調整。朱愷元攝
文本轉譯對白 「語言指導」為幕後大功臣
將文本轉譯為客語對白，劇組裡的「語言指導老師」是一大幕後功臣。鍾侑霖說，有專業的語言老師在場，發現「語言是說故事的媒材跟工具，演員的客語能力不是絕對。」他舉西方科幻電影中，外星人即使講英文，大家也不會覺得奇怪，因為對一部作品來說，最重要的是「故事的調性。」
每當導演臨時有新主意，語言老師要在短時間內修改台詞並指導演員。兩齣劇的語言指導老師表示，《女孩上場》的台詞較為生活化，且有3到5個月的時間讓演員練習客語；《綠金龜的模仿犯》則是一隻剛變成人的綠金龜，因此在語速和單字上，跟一般表現有所不同。在指導劇組時，他首先從發音開始，因為客語的音調、發聲方式，和華語差異很大，他會先帶演員練習發聲、認識拼音，再接著教導單字 、詞彙、句子，最後才進入文本。
客語指導。朱愷元攝
演員以母語演戲的「幸福挑戰」
「在台灣看劇，大家把字幕關掉，就能辨識誰會演戲。」吳宗叡說，以往拍攝時，常需要調整演員的語氣跟口條。但在《女孩上場》中，他因為聽不懂客語，反而透過表情、動作，更細微觀察到演員的演技，也進而發現「演技會騙過語言。」
吳宗叡以憑藉《女孩上場》一舉入圍女主角獎的蔡嘉茵為例，「現場大家都覺得他客語很好，等到語言檢查時，發現他竟然講錯最多。」用不熟悉的語言，卻不妨礙表演，是作為演員很了不起的事。
儘管用客語演戲的挑戰性更高，兩位導演卻不約而同鼓勵想當演員的新人參與客家戲劇，舉影帝吳慷仁為例說，他就是從拍攝客語戲劇開始嶄露頭角，「為了讓演員熟習客語，演員會更早拿到劇本，還多一個語言老師共同鑽研劇本，這對演員來說，是幸福的事。」
找到「觀點」最重要
《綠金龜的模仿犯》開拍前，光是劇本就改過三個版本。鍾侑霖表示，當文字轉化為影像，最重要的是找到切入主旨的觀點和角度。由於原著小說是將近15年前的作品，他與作家高翊峰討論劇本時，不斷思考如何以當代語彙重新演繹。
當時正逢COVID-19疫情期間，「大家保持社交距離，出門減少，互不理解，被演算法分化。」鍾侑霖有感於此，想藉由小說的公寓中，彼此隔離、各自生活的人們，訴說都市人的七情六慾、衝突與包容。「以一個非人類、外來者的角度，看人性中的喜怒哀樂。」這個設定讓他印象最為深刻。
電影《綠金龜的模仿犯》導演鍾侑霖說到未來希望可以看到擺脫客家刻板印象題材的影視作品。朱愷元攝
不同於《綠金龜的模仿犯》帶有意識流和超現實的敘事口味，《女孩上場》則由一張圖像誕生觀點。
「《女孩上場》的故事起源於一張照片。」吳宗叡說，他看到苗栗高商女籃球隊員們，和長輩及高麗菜拍照的畫面，讓他備感好奇。「原來贊助不是只有金錢。」城鎮裡的小球隊，在自身努力與鄉親們幫助下，每年都能打進HBL高中籃球聯賽前八強。吳宗叡起心動念，想把這個奇蹟拍成電視劇。
影集《女孩上場》導演吳宗叡談到語言的不同是否會影響演技。朱愷元攝
客家來自生活 淺移默化打破傳統框架
吳宗叡說，拍攝時，不會每餐吃粄食或選用花布等「客家道具」，「那比較像觀光局、文化局會拍的。」他說，「我們想把影片拍得很潮，受年輕人喜歡，沒有刻意傳播什麼。」他回想，在每次的映後直播中，會有小朋友分享新認識的客語單字。到韓國拍攝時，也曾向韓國介紹客家在台灣是什麼樣族群、文化，對方也介紹濟州島和釜山的文化。
「故事就是生活，就是一般人會遇到的問題。」鍾侑霖說，他喜歡一部電影《美式小說（American Fiction）》，正好能回應文化面臨刻板印象的問題。他自己是在台北長大的客家人，不會說客家話，但爸爸從小就會跟阿婆講客家話，「這是我這一代的生活，如果把它故事化，就是一個能被保存的觀點。」文化不只有從傳統裡撈取，也需要與時俱進。
劇透未來拍攝計畫
「最近拍母語劇拍上癮了。」吳宗叡說，他正籌備拍攝一部「閩南語版愛的迫降」，未來也想要拍客家、閩南或其他族群的青春、歷史、愛情故事。
鍾侑霖則神秘透露，最近正在撰寫關於烏托邦式學校制度的長篇故事，類似喬治·歐威爾（George Orwell）的《一九八四（Nineteen Eighty-Fou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