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當政治家 先得是成功的政客
也清楚記得《改變歷史的領袖》書中，已故美國總統尼克森批評威爾遜式的老學究，指他們要領袖人物堅持原則，寧可當政治家，不當政客。可是在現實世界，政治就是妥協，民主就是政治。要當政治家，首先就得是一個成功的政客。
綜整李光耀與尼克森的金句名言，世界上沒有所謂的政治家，政治家不過是成功的政客。把政客扮演得淋漓盡致，幾近政治家，也不是政治家，仍然是政客。李光耀說他不認為自己是政治家，否則要去看心理醫生。阿扁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也是政客，在現實世界，政治就是妥協。所以才會在「政治是妥協的藝術」下，提出「衝突、妥協、進步」的問政哲學，並奉為圭臬，自我勉勵。
1990年2月1日初任立委的阿扁，第1個會期結束後出版了《衝突 妥協 進步—陳水扁在國會》的問政實錄。最後附錄「誰是立法院85會期的模範生？」，由26個新聞媒體、47位國會記者，對立法院85會期增額立委問政績效進行評估。阿扁在整體表現忝列第1名，另外在7項正面評鑑中，阿扁贏得「專業素養」、「質詢表現」、「法案審查」等3項的第1名，同時也被認為「最常利用程序發言干擾議事程序」的第1名。而當時仍屬民進黨的朱高正委員，在「最缺乏團隊精神」與「最不遵守朝野黨團協調決議」2項中都得到第1名。
從國會記者評鑑國會議員的問政績效，不難發現有「台灣第一民主戰艦」封號的朱高正委員，與黨團幹事長阿扁為什麼會有那麼大差別的原因。朱高正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政治是高明的騙術」，阿扁則是「政治是妥協的藝術」的奉行者。
2百多年前，德國哲學家康德便說過：「政治是高明的騙術」。在台灣，大家會知道這句話，是留學德國波昂大學哲學系的朱高正時常引用，其博士論文寫的就是《康德的人權與公民權學說》。回顧朱高正的一生，主張國會全面改選卻不連署推動國會全面改選的261號釋憲案；加入民進黨卻不配合黨團運作，後被逐出黨團，最終遭開除黨籍；讚揚台獨又反對台獨，另組社民黨反對總統直選及省長民選，主張兩岸統一搖身變成統派；社民黨參與選舉國大全軍覆沒，立委只有他一個人當選，之後再轉投新黨，爭取參選台灣省長，最後被新黨指控是國民黨的「爪耙子」，又被開除黨籍。1998年及2001年以無黨籍參選立法委員，先後慘敗，最後1次只獲得2,510票。死後葬在中國河南。朱高正也是立法院「議會暴力」的始作俑者。
妥協不是原地踏步或退步 而是要有所得
中國時報記者潘富堅曾在〈立法院的鋒頭人物—陳水扁〉說，阿扁堅持他的問政三部曲「衝突、妥協、進步」。衝突是為了尋求問題的解決，讓步也不是投降，只要有進步，妥協是必要的。「既得利益者不可能輕易讓步。一定要造成衝突，多數才會知道少數力量的可貴，逼使他們讓步。」
新新聞記者翁文靜在〈好利的一支扁鑽〉一文也曾評論阿扁，雖然個性上不輕易妥協，但卻有一套「衝突、妥協、進步」的哲學，認為衝突是為了妥協、解決問題，妥協不是原地踏步，或是退步，而是要有所得。這套哲學便是阿扁的抗爭理念。
律師法律雜誌記者余遠炫在〈凌厲中的真情與理念〉文章中表示，阿扁問政的厲害之處，不是過人的「肢體語言」，而是對問題胸有成竹，擅於應用法律。他之所以要令被質詢者無言以對，實有他的理念。
1981年12月25日阿扁就任台北市議員。民進黨團前身原本就有黨外五虎將，加上林正杰、謝長廷及阿扁等新科議員號稱三劍客，合稱八虎將。議會中的極少數議員，就有辦法在就職當天透過程序發言，讓列席的邵恩新市長經歷一場震撼教育，嚇到不敢在隔年3月出席施政報告並備質詢，成為台北市任期最短的市長，僅4個多月，便因心律不整而請辭。
1989年第一屆末代立委阿扁首度進軍國會，依稀記得在立委互選立法院長時，被熟悉議事規則及立法院內規的阿扁發現，依規定委員投票時要出示當選證書，否則不能領票。在阿扁堅持下，立法院長選舉被迫延後一個禮拜，大家回去找當選證書，特別是老委員要到哪裡找，只能補發。
議會是有限的抗爭 不能全面開打
不管是街頭路線或議會路線，都是有限的抗爭，不能全面開打，把戰線拉得太長。所謂鬥而不破，才能在衝突過後有相互讓步的妥協空間 ，進而獲致進步的成果。本來是0、是1，不可能一蹴可幾，馬上到10。除非武裝革命，可以一夕變天，否則民主政治就是慢慢來的政治，改革也是逐步漸進，不能鯨吞只能蠶食。「之字型」先停車、再後退、再前進的「阿里山火車碰壁」，也是相同道理，後退原來是向前。
誠如野百合學運決策小組召集人鄭文燦所說，學運一開始定調：學生是民主化的觸媒，不是改革的主角。最好不要介入政黨權鬥。學運當中有不同勢力在競爭，要維持最大程度的共識，用對話來收尾。1990年3月21日下午，甫當選總統的李登輝，在總統府接見靜坐的學生代表，並正面回應四大訴求，終於結束為期6天的野百合學運。鄭文燦說，李登輝也想藉由學運壓制非主流派。
2016年及2020年的立法院，民進黨團都是國會的多數，蔡英文總統兩度完全執政。阿扁總統的八年，雖然在2001年與2004年贏得國會最大黨，加上台聯黨仍為國會的少數。1986年立委選舉結果，民進黨團13位包括老委員費希平，扁嫂也是其中的一個。3年後，1989年在萬年國會老賊充斥的議事殿堂，民進黨籍的立委只有21席，加上無黨籍委員張博雅以及陳定南，總共23席的黨團成員。
為了推動國會全面改選的261號大法官釋憲案，想要連署成案的人數都不夠，何況新系大老洪奇昌出國，被封「台灣第一民主戰艦」的朱高正委員還沒退黨，卻悍然拒絕連署提案。號稱為推動國會全面改選，不惜在立法院議場跳桌狂飆的朱高正，難怪會獲得國會記者評鑑「最缺乏團隊精神」與「最不遵守朝野黨團協調決議」2項的第1名。
也因為立法委員提出釋憲聲請不足法定人數，要走出立法院大門，送請司法院大法官會議解釋，還要院會通過，朝小野大的立法院又談何容易，只要有一個老委員反對，就要付諸院會表決。阿扁身為少數黨的黨鞭，深知少數的不足與力量的無限。想到曾獲諾貝爾和平獎的緬甸反對勢力領導人翁山蘇姬說過的話，反對運動不能不動聲色，像捧在手上的水；寧可像一堆碎玻璃被捧在手上。小小的玻璃碎片又尖又亮，能抵抗想要壓扁它的手，可以當作反抗者勇氣火花的鮮活象徵。製造衝突、創造籌碼、尋求妥協、獲得進步。外有野百合學運，內有朝野立委的串聯連署提案，感謝立委謝深山、黃正一、趙少康、王志雄、黃主文等國民黨籍五壯士挺身而出，完成連署成案，並在1990年4月3日院會原則通過，4月10日無異議通過，6月21日讓國會全面改選的261號釋憲案解釋出爐，比回應野百合學運訴求的國是會議召開還早了1個禮拜。國會全面改選是台灣民主進程最重要的里程碑和分水嶺，沒有261號釋憲案的成功，就沒有後來1994年的省市長民選，與1996年總統直接民選。反對總統直選、省長民選，拒絕國會全面改選釋憲連署提案的朱高正，卻爭取代表新黨參加1994年台灣省長的選舉，拿到36萬2,377票，得票率4.31％。
政治是高明的騙術 也是妥協的藝術
阿扁是第一個提出有軍事憲法之稱的《國防組織法》草案、現稱《國防法》的民進黨籍立委，希望進一步「推動軍隊國家化、軍政軍令一元化、情治單位法制化、軍品採購公開化」。根據「軍政軍令二元化」，參謀總長在軍令系統是總統的幕僚長，在軍政系統則是國防部長的幕僚長。國防部長要到立法院報告備詢，參謀總長身為國防部長的幕僚長，反而不用去。所以要將「軍政軍令二元化」改為「軍政軍令一元化」。阿扁總共在立法院院會跨會期跨年度連續提案20次，第21次要提出時，國民黨黨鞭前來協調是否等行政院版送到立法院再併案審查？阿扁雖不滿意但勉強可以接受，畢竟總有一天等到你。直到2000年1月立法院三讀通過《國防法》，阿扁總統上台後提前一年實施，有實權的文人部長先有蔡明憲，後有現任的顧立雄。
有鑑於情治單位尚未法制化，國安局長期披上神祕罩紗，國安局預算寄藏國防部，以××專案代替，國防部長無法代答，國安局長不用報告，這是逃避國會監督。擔任國防委員會召委的阿扁，透過議事程序引發衝突，逼使國安局長宋心濂於1992年4月18日首度到立法院報告並備質詢，完成「情治單位法制化」。
「喬王」前立法院長王金平在2019年10月25日立法院會期最後一次總質詢向立法院告別，感性回憶當年被陳婉真前立委頭蓋垃圾桶、在蔣經國總統任內擔任國民黨團黨鞭，從不將立院事麻煩到蔣經國等過往，他強調「國會沒有協商就沒有妥協，政治是妥協的藝術」。
2025年2月11日《工商時報》社論語重心長地提醒，如果「政治是高明的騙術」，不要忘了，政治也是妥協的藝術。
作者簡介：陳水扁
- 中華民國第10－11任總統
- 民主進步黨第9、12任主席
- 台北市第1任民選市長
- 中華民國第1－2屆立法委員
- 台北市議會第4屆議員
- 美麗島事件辯護律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