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是初得首獎的一年,也是嫁至彰化的第四年,日後數次回想,箇中起承轉合彷彿都有天定。妊娠後的月內吧!電話裡傳來〈水懺〉一文得首獎的訊息,尚是月內之人便自然地錯過參加授獎典禮,依稀是哺育幼子的半年後,年輪遞轉,胸前仍汨著汩汩乳汁的妳領著女兒和幼兒,決心前去二水朝覲水路。
「那裏只有一個林先生廟而已,其他甚麼都沒有,去那裡可以做甚麼呢!」耳畔傳來公公的疑惑,妳未回答,只是想像著曾書寫過的文字筋絡,那縱橫交錯的水路,如何在眼前蔓延出水氤氳的水經注來。
漫步至水圳的起點,遠遠便聽聞一陣淙淙聲響,應當是生氣淋漓、源泉滾滾的活水吧!本應當自此奔騰而出,逝者如斯,不捨晝夜的竄入大江大海,然而不知為何,這水圳卻像是無家無鄉的歌者,僅能對著倒影低聲呢喃。
(後來妳才知曉,那是因為集集攔河堰的興建斷頭。)
亭午時分,無風,光輪輾過熱燙的馬路與幾乎是基底的泠泠水聲伴奏,靜謐的小鎮如同一只逐漸黯淡的貼畫,傳統失修的瓦厝、陰影處的老者鑲嵌其中,(彷彿遙想著之前的榮華)信步至林先生廟,沉靜的廟宇碑刻、用以引水竹簍中的石塊恰似被遺忘的王朝馬漢,彷彿等待著穿越百年後的呼喚,妳仍在這裡,仍在此處,莫失莫忘。
校刊中並寄給那位默默奉獻的善女子,而妳時不時的總是會搜尋著二水的相關訊息,隨著跑水節變為跑水祭(妳多麼喜歡「祭」這個詞,更有一種虔誠的面對天地山川的祝禱,而非僅僅是嘉年華式的節慶),「跑水」逐漸的成為一種文化運動,彷彿是漩渦核心般吸引無數水滴的朝聖,平日以堤防為牢籠的水圳此刻歡迎有情眾生的進入一同入內共水奔跑;此外尚有在地沙龍源泉故事屋的興建(不時可見其舉辦的小農市集)、二水在地文史作家、同時也是中研院研究者翁佳音教授的交流,當讓妳注意到這個水氣氤氳的小鎮,逐漸要抖擻起來。
那日於翁教授藏書豐富的木屋間暢談了一個下午,翁佳音教授乃研究東亞的專家,自中研院退休後落腳於二水小鎮,他提及了當年臺南的施世榜先生來二水開水圳的因緣,並提及林先生廟、引水工法的溯源,彷彿聆聽了一場水氣淋漓的《水經注》,翁教授擅長「野生的地名思考」,加以自小便於二水長大,「埤仔頭」便於他家附近,先民祭水的歷史與因緣比我們思索得更長久(但須詳細考訂避免失準),此外尚提及引水人是否該包含東螺的平埔先民,談著談著,彷彿看見一條在地文史導覽的小道(即便是篳路藍縷也開啟山林)一切的因緣合和彷彿都自有天定,法譬如水,潤物無聲有情眾生皆是世間的一滴水分子,只等著水滴石穿的一日。
曾昭榕
臺灣南投人,成功大學中文碩士班畢業,目前任教於員林高中國文科教師。作品風格多變,尤擅於科幻、歷史相關創作。曾榮獲臺中文學獎、磺溪文學獎、臺南文學獎、星雲文學獎等獎項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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