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報導,一家中國無人機製造商透露了中國政府的驚人訂單,訂購近一百萬架自殺式無人機,訂於2026年交貨。這畫面令人不寒而慄:成群結隊的輕量級殺人武器從空中蜂擁而至,它們唯一目的是精準打擊和摧毀。如此龐大規模的軍火需要仔細研究。它究竟有何目的?答案就如無人機本身一般,清晰且無從否認,盤旋空中,充滿不祥的氣味。
我曾目睹無人載具如何改變了烏克蘭的戰爭—空中的無人機嗡嗡作響,水下的無人艦艇悄然滑行。這些精巧的機器可以精準打擊、收集即時情報,在士兵所不能及的地方運作。它們不僅是戰術上的優勢;更是一場革命,重塑了衝突的形式,成為重新定義戰略、生存和前線武力不可或缺的工具。
網路戰爭和無止盡的假資訊洪流改變了烏克蘭的戰爭形式,攻擊目標從軀體轉向了人心。虛假圖像和錯誤敘事滲入社群媒體,重塑了認知,侵蝕了信任,並製造了動搖社會的戰爭迷霧。戰鬥從領土的範疇延伸到心理層面,動搖信念和士氣。第一手的親身見證,可清楚看出數位工具和導彈具同樣的毀滅力,以悄無聲息的精準度瓦解團結。
我已然明白,瓦解一個國家的心理是步步為營的緩慢過程—你需要以10至20年的時間,透過教育、宣傳和假消息來重塑一整個世代對現實的認知。它就像在社會中編織一個巧妙細緻的網,即使是最不容辯駁的證據也無法穿透。於是人們被困在扭曲的現實之中,無法保衛他們自己、家人或國家。這和赫胥黎的《美麗新世界》有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相似處,在其中,順從即是真理,思想被禁錮在心理的古拉格集中營。
士氣一旦瓦解,就幾乎再無反轉的可能。即使直接接觸暴行—如針對維吾爾族穆斯林的新疆再教育營—也無法喚醒深陷束縛的人。它往往需要現實的嚴酷打擊—所謂的「當頭棒喝」—才能戳穿幻象,然而這時傷害已經造成。打擊士氣是從內部開始,早在發第一槍之前,就瓦解了國家的意志。
暗藏爆裂物 安穩一去不復返
2022年10月從俄軍占領的赫爾松解放出來的這個村莊,仍舊充滿陰森的沉默和戰爭的創痕。沒有電力、沒有水、也沒有人活動的跡象,猶如時間被凍結。瘦骨嶙峋的樹在灰色天空下伸出枝幹,斷裂的電線一無是處地懸著,象徵著破敗的基礎設施。破敗的建築清楚提醒這裡經歷的毀滅,也添加了空蕩蕩的淒涼感,彷彿這個村子正屏住了呼吸,等待著那可能永遠一去不返的正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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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至2024年初,烏克蘭約15萬6千平方公里的土地—相當於25%的領土—受到地雷和未爆彈的汙染,面積幾乎有台灣的4倍大,也讓烏克蘭成了世界上地雷最密集的國家。
我旅程的危險性毋庸置疑—因為擔心誤觸暗藏的地雷,我無法離開主要幹道一步。對幾百萬人來說,這種威脅是日常的現實。這些爆裂物的風險不僅危及生命,也癱瘓了如農業等產業,令大片肥沃的土地無法使用。清除如此廣大雷區的工作需要花數十年的時間,以及大量資源和全球的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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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七二營的新聞官交給我一本有破損、泛橙色的筆記本,標題是《突破》。內容是一位二十來歲的頓涅茨克居民迪馬,於2022年2月在占領區被俄羅斯軍隊強制徵召後的自傳性描述。這個日記開始於普丁宣布「盧甘斯克和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脫離烏克蘭而獨立之後。它記錄了作者的軍事調動、任務和占領下的生活,每一頁都提供了戰爭殘酷現實的一瞥。
迪馬的日記 沙場鐵血與惶然
彼得的英文和俄文打字每分鐘可以打150個字,他幫忙翻譯了這本日記,總計有13章。工作的時候,他電腦輕柔的嗡鳴聲充滿整個房間,紙張散落在他四周。底下是這份獨特紀錄的摘要,提供戰爭殘酷現實的一瞥。
第三章、通往不確定的路
我們上了火車。每六個士兵安排一個鋪位。他們臉上露出不確定感和對未知的恐懼。我隨即打電話給母親,告訴她,他們可能要帶我們去克里米亞。這個消息令她非常沮喪,我也是一樣,儘管我還不確定到底我們的火車要往何處去。我們離開所謂的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後,手機就連不上線了。我只有時間打給亞琳娜(女友),跟她說他們要把我帶去克里米亞。與家人和朋友的電話通聯就此告終。
第十三章、烏克蘭卡的村莊
一切都很棒,但是為時短暫。停電變得越來越頻繁。一天晚上我在值哨的時候,卡式炸彈在我們附近爆炸。我跳入了戰壕。它發生得太突然,不過我反應快速。幸運的是炸彈落下的地方離我們不是太近。
整體說來,在這個據點的任務還不錯。聽得到砲火聲,但還算可以忍受。我從2022年7月13日起就在那兒。在2022年7月29日,我們的指揮官來到這裡,說明天要派10個人到前線2星期。這個消息令我們沮喪,於是我們喝起酒來。我再次很快就喝醉了。
日記的最後一筆紀錄寫著:
2022年9月3日,日記終。
它極可能是在迪馬死後,某個烏克蘭軍情官員審閱日記之後加註上去的。
你去過頓巴斯嗎?我去過,它是遼闊平坦的土地,單調的景色一望無際。參差的爐渣堆和零星村落點綴在貧瘠的原野上,灰色、沉重的天空下,無盡頭的道路穿過田野。這種平坦帶來壓迫感,是長年累月的勞動和衝突所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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